新七仙女-第24部分
1970年8月,周根深从南边中医学院毕业,分配到这所医院工作至今。
1972年8月24日,当时是病区负责人的他,接到院长和革委主任交给他的一个特殊任务:担任杨丽坤的主治医生。接到任务,他走出病房,迎面就碰到云南来的4个人。
这4人,有3个民族。副团长是汉族;杨丽坤和二姐是彝族;另一位女演员是白族。来时快吃中饭,领导问杨丽坤,少数民族吃东西,有什么习惯?她说,跟汉族也差不多了。遂一同共进午餐。
午饭后,副团长介绍情况。周医生就带杨丽坤进诊断室,检查病情。检查结果至今仍写在病历上:头脑清楚。精神分裂症,偏执型(又叫“妄想型”),特征是老怀疑别人陷害自己。此外,有幻听症,耳朵里老是有人讲话,里面一讲,她就跟着走,跟着讲。
杨丽坤已不再是《五朵金花》中那个苗条、健美的少女了。由于药物作用,她已虚胖。只有那双好看的眼睛,一笑之间,仍然可以看出当年的风采。
然而,在周医生看来,她有一点情感淡漠,对外界事物漠然,不关心。你不理她,她就不理你。睡眠不好,眼睛已不够灵活。当时,她31岁了。
二姐杨丽辉向周根深介绍了她发病的情况。经过分析,周医生认为,杨丽坤发病原因,主要是以下几个方面:一是文革中受到冲击,陪斗;二是红卫兵整她,关押她,不准她走,人身失去自由;三是挂牌游街,有一次她逃走了,又抓回来斗;四是造反派用针扎她。因此,她精神受到严重刺激。为何在昆明当地无法治疗呢?周医生听她二姐介绍,才明白:原来她得病后,有很多人向她求爱,求婚。
住院时,每天都有人写信来示爱。病房的男人,也向她求婚。造反派也常来马蚤扰。其实,她很善良,很老实,在病房里,什么事都做,抢着为别人洗衣,扫地,洗床单,她不打不吵不闹,很听话的。但她实在住不下去了,于是才秘密转移到郴州。
周根深比杨丽坤小10多岁,但听完二姐的介绍,他的心里十分沉重,眼眶里就湿润了。
他没有想到,一个全国人民喜爱的优秀电影演员,居然会落到如此地步!
周根深把她当成是“小九妹”。治疗以他为主,其他医生协助。因为他懂中、西医。当时只有一排平房。院里分1间给她和二姐。并备了煮饭工具。院里领导常来看望。
周医生每天三时都去查房。每次查房,都要问问她:“舒不舒服?”“睡得好不好?”
一次,见她一个人闷闷地坐着,望着东方的天空,谁也不理不睬,二姐很着急。周根深查房,见此情况,忙给她开药,并引导她和二姐,到院子里散步,给她说些高兴的话。
周医生说着说着,她忽然就笑了起来,居然笑得很美!
周医生和护士们不仅使用了当时在国内较为先进的医疗设备和技术,为杨丽坤诊治,还特别从感情上对这个“小九妹”以关怀备致的温暖,使她迅速康复。
住院期间,周根深还陪杨丽坤去看过一次电影。
那是1973年春的一天,郴州市文化宫(今苏仙影剧院)放映朝鲜故事片《卖花姑娘》。
杨丽坤知道了,要求去看这场电影。周根深弄到3张票,就陪她和她二姐杨丽辉,一同去电影院。
他们坐在楼座,杨丽坤坐中间,周坐左边,二姐坐右边。
当电影放到地主把开水倒在卖花姑娘头上时,杨丽坤哭了。
周医生说:“这个女孩好可怜。”
杨丽坤哭着说:“我以前看过这个电影,有些镜头剪掉了。真的好可怜!”
周医生也流泪了。
他想,此时此刻,杨丽坤远离故乡千山万水,她一定是想起自己的身世遭遇了。
她还戴着“反革命”的帽子,还没有平反!看完电影,杨丽坤哭得很伤心。是二姐和周医生把她携扶着,回到医院的。接着,他们又做思想工作,劝她想开些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好不容易,她才破涕一笑。
杨丽坤在郴州住院治疗,开始是严守秘密的。
但不知怎的,一传十,十传百,关于“金花”姑娘在郴州的故事就传开了。
于是,热情好客,而且十分崇拜杨丽坤的郴州人成群结队,纷纷前来看望他们心目中的“阿诗玛”。
最先知道这一消息的是郴州歌舞团、郴州湘剧团的演员们。
她们知道杨丽坤的舞蹈跳得好,便前来取经。杨丽坤给她们跳了舞,做了示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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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舞姿,依然不比当年差,美极了。
有一天,郴州筑路机械厂呼拉拉地来了10多个小伙子。他们排着队走进医院,来看杨丽坤。
当时医院里不准外人来探望她。但经不住这群小伙子们的诚恳要求,最后还是特许他们走进了病房。杨丽坤激动地握着郴州小伙子们的手,两行眼泪止不住地流。
古道热肠的郴州人啊,在“金花“最艰难的日子里,你们给了她无限的温情和光亮!
为了唤起杨丽坤对艺术青春的珍惜,医院领导特意为她安排了几场文艺晚会,让她唱《五朵金花》、《阿诗玛》插曲,跳少数民族舞蹈。
为了让她早日回到人民群众中间,医院领导还带她2次到人民电影院演出,让她受到郴州人民的热烈欢迎,在如雷的掌声中重返艺术舞台,在无比喜悦中获得身心康复。
杨丽坤很会化妆。每次联欢、演出,她就热心地给郴州姑娘们化妆。
她的妆化得真好。医院里举行春节晚会,会场设在露天球场,一个四合院里,虽然没有舞台,而且地面也凹凸不平,但杨丽坤表演舞蹈十分认真。
她的独舞《春江花月夜》,真是美不胜收。
医院的群众都说“真不愧是云南省歌舞团来的!”
经过7个月医生护士的精心治疗、护理,杨丽坤康复出院了。
临走的时候,她泪眼婆娑地望着周根深说:“周大哥(其实他小10岁),谢谢你了!谢谢医院!”
周根深嘱咐她,要好好照顾自己,争取早日重返影坛。他把她和二姐杨丽辉送出好远好远……
第七十四集 爱情让金花抚平创伤
第七十四集爱情让“阿诗玛”抚平创伤
325、动人的爱情让“阿诗玛”抚平创伤
杨丽坤在郴州住院的消息传到粤北山区凡口矿。
她的不幸使矿上一位帅小伙动了心思。
他就是唐凤楼,一个要终身呵护她的人。
唐凤楼毕业于上海外国语学院。1970年他分配到广州,被派往韶关市凡口铅矿做采石工。
那个年代,大学生被打成“臭老九”,外国语学院的高材生当工人,还算是好的。
一天,唐凤楼在金星岭半山腰采石,打钻,点火,放炮。矿里忽然派人叫她去办阶级教育展览。因为他能写会画,多才多艺,因而被选上。
同时选上的还有一位老红军的后代,也是一位下放的大学生,毕业于昆明工学院,名叫陈泽涛,他是个井下风铅工。
二人志同道合,很快成为密友。
一次闲谈中,陈泽涛向唐凤楼说起杨丽坤的悲惨故事。原来他家与杨丽坤二姐家甚熟,他知道“金花”的一切,便竹筒倒豆子,如实诉说。
听完这个哀怨动人的故事,唐凤楼久久没有言语。陈问他想不想见?
他说想见,只是天远地远,人家又是名人,怎么好见?
陈说杨丽坤就在郴州治病,想去见她,我帮你约一下。
一席话,说得唐凤楼的心扑扑乱跳。杨丽坤,他早已崇拜的明星,他早就想去见见了。
陈拿了几张“金花”的照片给她,他珍藏在玻璃板下,天天都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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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十分同情,怜惜“金花”姑娘。
在好友陈泽涛的安排下,1973年春天的一日,这位长相颇帅的青年小伙子,搭乘便车来到郴州,与“阿诗玛”约会来了!
约会地点在郴州火车站对面的郴州旅社。
唐凤楼一下车,直奔火车站。他见到了杨丽坤的大姐杨琴。
大姐和蔼地微笑着,根据照片判断来人就是唐凤楼,便迎上去向他问好,并自我介绍说:“我就是杨丽坤的大姐。”
唐凤楼十分高兴,但又有些失望。因为他没有见到“金花”。大姐问她住下来没有?他说住下来了,就住在郴州旅社。大姐说,那就先去吃饭吧。说罢,大姐领着他到郴州饭店吃饭。吃饭时,大姐才说:“九妹明天来看你。”
第二天,唐凤楼刚起床梳洗完毕,大姐便在房外唤他了。
他激动地打开门一看,只见大姐身边站着两个人。
大姐介绍说,这是丽坤和小敏。
小敏是她妹妹,长得和她年轻时候很相像。
唐凤楼看着杨丽坤,眼睛一下子呆了:
这就是“金花”姑娘吗?这就是“阿诗玛”?天哪!她怎么变成这样了?
她身体虚胖,面色灰黄,目光呆板,再不是那位神采飞扬、美目巧盼,天姿国色的“阿诗玛”了!
唐凤楼心一阵阵痛:小九妹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!
大姐说:“小九,你看,凤楼昨天就来了!”
杨丽坤轻声地说:“我知道了。”
说罢她朝唐凤楼凄然一笑。
唐凤楼觉得,她的声音好凄美好凄美!
就在这凄然一笑之间,他感到他的命运将永生永世和这姑娘连在一起了!
唐凤楼在郴州陪了杨丽坤两天。
唐会拉京胡,杨会跳舞,他们表演了节目。
他们一同散步,一同谈心。
同是天涯沦落人,相逢何必曾相识!知我意,感君怜。
共同的沦落,产生了共鸣的语言,升华为共同的感情。
当谈到唐凤楼所在凡口矿时,杨丽坤问得特别仔细:凡口矿离韶关火车站有多远?矿区的公路陡吗?那里的人心好吗?
唐凤楼都一一作答,而且特别地告诉她:“矿区的人都纯朴,有博大的胸怀,待人好呢。”
唐凤楼把杨丽坤接到凡口矿。矿山的工人们给她准备了房子,还有吃的、用的东西,他们以朴实的胸怀热情地欢迎她。
经过一段时间交往,唐、杨二人的爱情成熟了。
杨丽坤十分关心凤楼的工作。她听说有一次凤楼从山上滚下来,差点被石头砸死,她心痛了好久。
她每天都要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安全。她还要他不要放下了自己的专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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凤楼也无微不至地关怀她,常带她散步,散心,鼓励她要坚强起来。
两个月后,凤楼自己拿出采石连的大印,盖了章,开了证明,然后去当地董塘人长公社打了结婚证。
当时,杨丽坤还戴着“反革命”帽子,她打结婚证是瞒着云南歌舞团的。
据说团里后来还派人来调查此事。
甜蜜的爱情使杨丽坤身体迅速康复,但她的病还随时有可能复发。
如今她与唐凤楼已成夫妻,善良的她觉得不能再瞒着亲爱的人了。
于是,在从董塘回来的那个月夜里,杨丽坤向他倾诉了自己的过去,以及患病的过程。二人相抱而泣!
“我的病随时可能复发,你要娶我,我会连累你的。”杨丽坤说。
“别说傻话了,我们已是夫妻,同甘共苦,不管发生什么情况,我都不会离开你的!”唐凤楼动情地说。
杨丽坤幸福地扑进了心爱的人怀中。她的泪水打湿了唐凤楼的衣裳。唐凤楼紧紧地拥抱着他心目中的“阿诗玛”,泪水也滚滚而下。
为了巩固治疗,杨丽坤回云南,住在大姐家。天高路远,她与心上人远隔千山万水,思念之情弥漫心头。唐凤楼也是苦苦思念她,担心她,每周一封信,问候她,开导她,要她坚强地面对人生。
1973年5月22日,他们在上海正式举行了婚礼。
婚后,他们在上海老家共同生活了2个月,但杨丽坤旧病复发,情绪波动,时好时差,幻听又发生了。
就在这时,凡口矿一次次电报催他返回。望着心爱的人儿病成这样,唐凤楼如万箭钻心呀!
他为了治好妻子的病,四处寻医问药,甚至自己装成精神病人,与她对话,用“幻听”的方式,解除她的痛苦,使她不再外出乱跑。
1974年2月18日,已有数月身孕的杨丽坤在三姐的陪同下,再次南下郴州,到精神病医院进行巩固治疗。
郴州人民再次以最大的热情迎接了这位苦难的电影明星。
据周根深医生回忆,当时她们来医院,领导并不知道。
三姐提着一个旅行包,领着她悄悄进院。正好碰到周根深。周根深惊喜地迎接她们,并安排病房。
三姐说:“九妹走后,与韶关的小唐结婚了,如今怀了毛毛,怕病情反复,对孩子不利,因此就决定再来这里休养,生孩子。”
周医生忙说:“你们就把这当成自己的家吧!”住下来后,周根深替她作检查,发现她怀的是双胞胎。便说:“恭喜你,你怀的是双胞胎。”杨丽坤却并无反映,又“幻听”了。
接着,他告诉三姐如何护理九妹,并说,不要随便用药,以免误了孩子。
然后,周医生向院领导汇报。领导开会研究,全力保胎,不要随便用药。一般这种病人要人工流产。可杨丽坤命运太坎坷,她应该有自己的幸福之家,要全力保住母子生命安全。遂制定了保胎计划。
住了一段时间院,杨丽坤在医护人员的精心治疗下,身体明显好转,睡觉安稳了,幻听也消失了。她怀孕7个月了。当时,医院里没有剖腹产的手术,要到地区医院去做,又怕不安全。
院里就决定,动员她去上海大医院生孩子。开始三姐和杨丽坤都不想走。
但怕出问题,医院还是力劝她们赴上海。那里条件好,生孩子安全。
医院还送她孩子衣服2套。她们也同意启程去上海了。
周医生去送她们。院里派了救护车,一直送她们上了火车。火车开时,周医生说:“回上海,好好养身子,请来信,把消息告诉我,我等待你们的好消息啊!”
1974年5月25日,杨丽坤在上海生下一对双胞胎,是两个男孩,取名叫“大明”、“小明”。
不久,杨丽坤就给周医生写来了报喜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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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医生迅速回信,告诉她要注意哪些事项,并说如果病情有反复的话,请再到郴州来住院。
1974年6月25日至9月13日,杨丽坤在郴州人民的热情关怀下,再一次来到郴州住院疗养……
“四坏蛋”被打倒后,《人民日报》1978年9月曾发表《阿诗玛,你在哪里》,寻找杨丽坤。
同年12月,杨丽坤一案彻底平反,她从云南调入上海电影制片厂。
唐凤楼也从凡口调回上海工作。这对苦难的夫妻终于团聚了。
如今,大明、小明已长成25岁的大小伙子。他们的父亲唐凤楼是上海某单位的高级翻译,曾去过好几个国家。他与杨丽坤,伉丽情深,常常难分难舍。有一次,唐凤楼出国去了,杨丽坤楼上楼下找丈夫。他接到消息,只5天就赶回来了。
风雨几十年,他们夫妻感人的故事数不胜数!
用二姐的话说,如果没有唐凤楼,杨丽坤也许早已不在人世了!
1997年,杨丽坤不幸患脑溢血,病危通知都下了,但她还是顽强地活过来了。
她虽然瘫痪在床,但她神智清醒。
唐凤楼,这位了不起的“阿黑”,一面照顾妻子,一面安排2个孩子出国留学,以弥补没有将他们送上大学的遗憾!
但不久病发去世了。全国观众闻之无比悲伤!
一段感天动地的夫妻之情、父子之情正谱写在中华大地上。
第七十五集 人民想你永远的金花
第七十五集人民想念你,永远的金花,永远的阿诗玛
326、江南2002年曾刊发特稿《山高路远,“阿诗玛”患难中遇贵人——著名电影演员九妹在州河住院的日子里》
这篇文章发表后,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,《华西都市报》分4期连载此文(《“金